原標題：動漫一直在寒冬

　　多年來，國漫的發展一直步履維艱。難得2016年情勢有所好轉，如今卻又在資本寒冬中陷入困局。寒冬中的創業者、員工、投資人又如何自保？

　　“動漫這個產業，從來就沒起來過，怎么能說資本寒冬來了呢？”

　　若森動畫創始人張軼弢嘆了一口氣。

　　他所提到的“寒冬”，與業內公司柏言映畫拖欠員工工資、暴力裁員，漫畫平臺大角蟲欠薪，米粒影業拖欠漫畫家120萬薪資等事件不無關系。這些沸沸揚揚的惡性事件，讓外界覺得動漫行業的“寒冬”來了。

　　這一感性認知也有數據支撐。據數據研究機構比達咨詢（BDR）發布的《2017年第一季度中國動漫APP產品市場研究報告》顯示，截止到2016年底，中國動漫產業產值達到1320億元，同比增長16.6%。然而市場表現到了2017年卻大大縮水，全年票房過3億的影片數量已經降為3部。

　　今年的形勢更為不利，與前兩年還能產生兩部過10億元的動畫影片不同，今年票房過3億的數量不僅只有兩部，且票房最高的也只有6億元，這一成績與前兩年的10億元票房相比有著巨大的差距。

　　“今天的這個局面，我在2015年的時候已經跟很多投資界和動畫行業的人說過，我說最多三年，你看吧，會有相當一部分公司面臨嚴峻的生存問題。”在張軼弢眼里，如今這些死掉或者瀕臨倒閉的公司，只是在行業泡沫里分了一杯羹，并沒有自己的創作、技術、戰略實力，有此結果并不意外。

　　寒冬來了

　　若森數字（北京若森數字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先后推出了《畫江湖之不良人》、《俠嵐》、《風語咒》等知名IP，也是業內最先走通影漫游聯動、泛娛樂道路的公司。

　　2014年7月31日，若森推出三維武俠動畫《畫江湖之不良人》，于優酷、土豆、騰訊網、愛奇藝、搜狐等視頻媒體同步上映，正式確立《畫江湖》系列品牌。截至2016年7月，《畫江湖之不良人》全網播放量超36億。2015年6月，若森數字與掌趣科技聯合開發的動畫同名手游《不良人》上線，張軼弢介紹，此款手游“當時產品連續月收入破5000萬”，這也成為若森走通商業模式的樣本。

　　2016年，動漫行業迎來了自己短暫的高光時刻。這一年，光動畫電影，票房過3億元的就達到了歷史峰值，共有7部，且有兩部動畫票房過10億元。

　　“其實若森在中國的泛娛樂發展道路上起了比較重要的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其他所謂的動漫公司，都拿若森的例子去講故事，資本也愿意相信。為什么資本愿意相信？因為資本看到若森確確實實掙到錢了。”張軼弢認為若森賺到錢這件事讓資本對于難盈利的動漫行業有了信心。

　　資本的狂熱，有的時候是為了填補某個賽道，有的時候或許是為了彌補錯失一家優質公司的遺憾。張軼弢見過后者。曾經有投資人找他，希望能投若森的A輪，但沒進來，后續為了彌補遺憾，只好投了一家同類型的動漫公司。結果，該公司不久前爆出了欠薪、暴力裁員的負面新聞。

　　也有業內人士質疑，若森遲遲未宣布的C輪融資，是受到寒冬影響，有所停滯。加之若森推出的動畫電影《風語咒》最終票房只有1.2億，也會促使資本質疑IP的可延續性。《中國企業家》求證張軼弢，對方表示，C輪融資確已完成，金額和投資方不便透露，但估值近30億人民幣。“做企業怎么可能不缺錢，但我自己有造血能力，為了能把公司做大，所以不得不融錢，但我不是沒有融資就活不下去。”

　　不光如此，從過去完全不接外加工業務到如今和騰訊聯合開發番劇，若森的這一變化，也被業內視為寒冬求生的信號。

　　曾經，張軼弢嚴格要求團隊不做消耗自己創意的事。無論公司多么缺錢，原則就是不接制作外加工業務。比如，游戲公司的宣傳片。“接了，文化創意就全都沒了，你的DNA會發生改變，這是其一。第二，我是一家互聯網公司，互聯網公司看的是未來，品牌公司看的也是未來，做外加工是一把一結賬，這樣的話會養成惰性，這家公司就完了。所以十幾年前，我就給公司定了調性，絕對不接外加工的活兒。”

　　現如今，張軼弢的原則有所松動。公司高層們勸慰他，寒冬中，不能只靠原創一條腿走路。“原創內容的主要變現途徑是游戲。但是大家也知道今年游戲的形勢，版號限制嚴重。所以，我們需要外加工業務來補充現金流。”

　　今年，若森接了騰訊動漫《貓妖的誘惑》番劇進行聯合開發。若森副總裁楊磊介紹，還有兩部電影和一部番劇的制作項目正在洽談中。“接騰訊的IP進行聯合開發，一是出于我們自身女性向IP的缺乏，另外也是為現金流做準備。”

　　相比于若森這樣的頭部公司，一些小公司的寒冬表現就更為明顯了。

　　今年8月，柏言映畫突如其來的欠薪，和沒有提前告知的裁員，讓黃志成為公司暴力裁員的受害者。

　　“我們一百多名員工收到工資晚發的消息，公司沒有做出任何的解釋說明，當時允諾的發薪時間延后到中秋節后的9月25號。但9月25日這天到來時，柏言映畫卻并沒有兌現此前的承諾。”黃志情緒激動地說道。柏言映畫的相關人員有找過各部門員工進行談話，大致意思就是社保和公積金會上到9月底，10月份就不管了，拖欠的工資正在籌集，什么時候發放不知道。“這就是明顯的暴力裁員，想逼迫大家自己離職，不給補償。特別無賴的做法。我們已經申請勞動仲裁了，只能通過法律途徑確保自己的權益。公司還有一部分員工未離職，據說公司可能有內部承諾他們，有錢了會首先發工資給留下來的人。”

　　黃志不解柏言映畫裁員舉動為何如此突然，且用如此傷害企業自身名譽的方式。公司內部流傳裁員計劃是柏言映畫天使投資方南山資本給的建議。行業媒體數娛夢工廠曾在文中表示，南山資本已經派駐了管理人員進入柏言映畫，如此看來，恐怕會進一步激化內部矛盾。

　　黃志于2017年10月加入柏言映畫，“加入這個行業是因為當時行業很熱。”黃志回憶，那時柏言映畫剛剛完成A輪融資，《少年錦衣衛》的IP算國漫前三，對公司他挺有信心。“我當時的邏輯是這個東西怎么跑，也不會跑得太差。”

　　哪知，好景不長。今年柏言映畫形勢急轉直下。首先是各種可能拿到的收益，沒拿到。比如，柏言映畫為騰訊視頻定制的《大明奇俠傳之傀戲樓》本應該是一塊收入來源，該動畫第一季共13集，原本計劃在2018年內出品。但目前為止，柏言映畫只上傳了一個2分31秒的PV。而據柏言映畫員工表示，該項目目前還在前期階段，要延后到2019年上線，騰訊方面的錢也并沒到位。多位業內人士向《中國企業家》提到，“柏言映畫并不具備很強的內容制作能力，他們的作品大多是樓上吾立方幫其完成。”

　　其次，本身擴張速度過快，一年時間公司擴張到一百多人，成本不斷上升。“我們實際上沒法兒很長期地把這些粉絲固定在我們這兒，我們固定不了粉絲，就更沒有變現的途徑。”黃志認為這也是柏言映畫拿不到新一輪B輪融資的關鍵所在。業內有人士笑言，“柏言一直屬于一邊裁員一邊招人的情況。”

　　如何過冬

　　動漫行業的低迷，與這個行業商業模式仍不成熟有很大關系。目前，動漫的變現方式主要包括游戲、廣告、周邊、版權等。其中，除了游戲，其他變現途徑都難有盈利。

　　“影視版權賣不起高價，周邊幾乎不賺錢，唯一能賺錢的就是游戲，還需要建立在影游聯動的基礎上，可影游聯動的時間要配合上，也不是每家公司都能做到的。”一位業內人士告訴《中國企業家》。

　　采訪中，柏言映畫前員工黃志表示，前兩年資本涌入動漫行業的現象，究其原因多是因為“便宜”。投資人有以小博大的心理。“動畫正好剛剛起步，可能花不了多少錢，就有可能捕捉到幾頭未來的獨角獸，所以很多熱錢都進來了，這個原因應該占很大的一部分。”現在正值資本寒冬，投資人過了占賽道的階段，給錢自然更理性。

　　然而，業內也不是所有人都認可“寒冬”這個標簽。

　　動漫行業，又細分為動畫和漫畫。動畫以內容制作公司居多，漫畫則以平臺為主。例如，騰訊動漫、快看漫畫。

　　談起行業寒冬，騰訊動漫自是不用害怕，背靠大樹，資源和資金都不會差。

　　快看漫畫創始人陳安妮則認為：“國內現在比較頭部的平臺，大家的節奏是比較穩定的，資本的寒冬雖然到來了，但是它并不意味著漫畫的寒冬，因為資本回歸理性的時候，更能看得出哪些作品或者哪些平臺能夠堅挺到最后，這個時候反而是看待作品本身價值的階段。”

　　另外，相對于動畫目前并不成熟的盈利模式，漫畫平臺內容付費的方式，使得其估值在投資人眼里更為吃香。有官方媒體估算，2017年的漫畫付費市場已達10億，2018年估計會有較快增長。

　　例如，愛奇藝、騰訊等巨頭都已進入漫畫行業，擴張漫畫付費市場，這意味著漫畫的付費市場一定程度上會得到印證。現在有些巨頭雖然不做原創孵化的IP，但他們開始愿意拿自己的流量收割漫畫付費。

　　當前的年輕人愿意為音樂付費、影視付費，漫畫付費從用戶習慣來說，不是很高的門檻。

　　若森則打通了影游聯動的模式，讓游戲公司精準配合影視上線的時間推出游戲。

　　這中間的經驗在于，“你對于游戲的了解程度要和游戲公司不相上下。人物角色的制定、游戲的關卡、玩法我們都要深度參與。”張軼弢說，在若森泛娛樂的版圖上，他們每一環都要親力親為，且去深耕研究。比如，由《畫江湖之不良人》改編的同名真人網劇，他們就是在全國三百多個影視公司中挑中五元文化來制作的。

　　但在采訪中，真成投資管理合伙人李劍威提到了一個頗引人深思的觀點：“如若動漫通過游戲賺錢是證明自身價值的一個途徑，那為什么不干脆直接做游戲？”

　　在張軼弢眼里，哪有所謂“過冬”的技巧，有的只是“耐得住寂寞，能挨餓”的覺悟。

　　2015年《不良人》影漫游聯動上線的前一周，張軼弢賣掉了自己最后一套房子，為的就是整個產品能如期上線。他坦言，在整個若森的發展中，他差不多投進了3個億。沒錢的時候，公司的核心高管輪流抵押自己的房產是常事，出去借錢、找活都試過。

　　與其他動漫公司做內容的創始人不同，張軼弢采訪中一直強調若森是一家互聯網公司。他更信奉技術的力量。“大多動漫內容制作公司不會養技術人員。”張軼弢介紹，但若森反其道而行之，并且花上億的資金開發大型系統平臺——“曼陀羅多媒體智能開發系統”，為的就是保證公司出品的每一部作品，都能始終如一的高質量，且還能在畫面上不斷優化。“這就是我們的壁壘，巨頭們不花十幾年的時間做不出我這套東西。”張軼弢說。

　　他從不認同動漫行業高光時刻，或者寒冬期的說法。“我都沒感覺，最好的時候我們有危機意識，最差的時候，我們也沒覺得有多差。這個行業一直都沒真正崛起過，要是真崛起，就沒那么多人喊口號了。”張軼弢告訴《中國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