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增日卓(左)牽著自家藏獒在羊卓雍錯湖邊供游人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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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我國唯一的省級集中連片特困地區,西藏是全國深度貧困地區脫貧攻堅主戰場。被稱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自然條件惡劣,生態脆弱,如何落實好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做神圣國土的守護者、幸福家園的建設者”的重要指示精神,既能可持續增收,又不破壞生態環境,是一個亟待破解的難題。近日,記者深入雪域高原,進行調查采訪。
雪域高原,牧草青青,數千頭黑牦牛在藍天下悠閑踱步。這里是海拔超過4300米的西藏日喀則亞東縣帕里牧區。走在青藏高原上,很難見到人影,見得最多的是雪山和荒漠。
西藏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集連片特困地區、民族地區、邊疆地區于一體,是全國貧困發生率最高、貧困程度最深、扶貧成本最高、脫貧難度最大的區域。這里氣候惡劣,資源匱乏,生存條件差,經濟發展水平低,有相當一部分農牧民生活在“一方水土養不活一方人”的地方。
“綜合考慮貧困發生率和經濟社會發展程度,全區2018年底認定深度貧困縣44個,深度貧困鄉鎮315個,深度貧困村2440個,分別占全區縣、鄉、村總數的59.5%、45.3%、44.6%。82.7%的建檔立卡貧困人口集中在44個深度貧困縣,脫貧攻堅任務極其艱巨。”西藏自治區脫貧攻堅指揮部辦公室副主任曾佑志說。
扶志扶智才能脫貧致富
眾所周知,致富產業是實現可持續脫貧的關鍵,西藏脫貧攻堅一個主要短板正是產業。這里傳統農牧業占比很高,44個深度貧困縣里,農業縣占17個,牧區縣占14個,半農半牧區縣占13個。全區龍頭企業數量少、規模小,尚未真正形成帶動群眾脫貧致富的產業集群,農牧業產業化經營率、科技貢獻率分別比全國平均水平低25個和16個百分點。
“我們乃東盛產黑青稞,和白青稞相比,營養價值更高。作為低糖的純天然綠色食品,特別適合糖尿病人食用,雖然產品很好,但因為道路難走,導致發給深圳等地客戶每斤運費就要7元,所以外銷一直沒法做大。”西藏山南市乃東區結巴鄉格桑村黑糌粑生產基地負責人丹巴對記者說。
曾佑志告訴記者,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仍是西藏脫貧攻堅面臨的最大短板。青藏高原海拔高、自然條件差、施工期短,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歷史欠賬多。目前西藏還有41個建制村不通公路,1255個自然村公路未通暢;12個縣未納入主電網,102個建制村不通電;3萬貧困人口安全飲水無保障。
西藏已成為打贏脫貧攻堅戰的艱難“戰區”,也是一個主戰場,如何確保貧困農牧民在2020年如期脫貧,對政府部門和廣大扶貧干部是嚴峻的考驗。經濟日報記者在藏區采訪時發現,不少藏族群眾經濟貧困與觀念“貧困”不無關系。
在牧區,藏族群眾一家有幾十頭乃至幾百頭牦牛并不稀奇,身家可謂幾十萬元甚至幾百萬元,但日子仍然過得清苦。這是因為不少藏族群眾缺少市場觀念,將牦牛視為固定資產,只在需要用錢時才賣幾頭,沒有及時出欄變現、繼續擴大再生產的習慣。大量的牲畜長大了仍一直養著,白白浪費牧草和人工。
藏族群眾經濟上要脫貧,首先要在觀念上脫貧。當地政府堅持扶貧與扶志、扶智相結合,深入開展精神脫貧行動。干部駐村、黨員干部結對認親交朋友,積極開辦農牧民“夜校”“補習班”,帶領貧困群眾學文化、學技能、學感恩。
牲畜集中放牧,改良品種,加快出欄,是一個好辦法。比如亞東縣帕里鎮,2017年成立牦牛產業發展合作社,吸引全縣農牧民將牦牛、草場入股,實行集中養殖。牦牛改良了品種,加快出欄,牧民每頭牦牛每年可分紅650元。
特色產業成為致富抓手
脫貧攻堅離不開產業,由于地域所限和觀念局限,與內地貧困地區比,西藏發展特色產業難度更大。
以帕里為例,帕里草原位于喜馬拉雅山脈南北麓交界處,氣候宜人,生長著300種優良雜生牧草,是西藏最肥美的草場之一。冰山融雪、優質牧草滋養的帕里牦牛軀體龐大,毛色亮麗,肉質鮮美,營養豐富。但帕里牦牛的出欄率極低。與帕里其他牧民一樣,牧民尼瑪次仁沒有及時出欄的習慣。牦牛一直養著,白白浪費人工和牧草。尼瑪次仁一家4口人,守著200多頭牦牛受窮。在政府部門的主導下,西藏帕里牦牛產業發展有限公司成立,615戶農牧民以牦牛入股,轉變觀念,改良品種,順時出欄。尼瑪次仁家200多頭牦牛全部入股,每年能分紅近30萬元。亞東縣委書記舒成坤告訴記者,612位建檔立卡貧困牧民每年因此人均增收3.6萬元。
除了帕里牦牛養殖,記者實地采訪過的亞東鮭魚養殖合作社、山南乃東民族嘩嘰手工編織專業合作社、林芝巴宜藏雞養殖專業合作社,都注重采取“公司+基地+農戶”的模式,引入現代市場運作方式,增收成效顯著。比如林芝市巴宜區更章村59歲村民桑杰一家,2015年還負債8萬余元。通過參加藏雞養殖專業合作社,桑杰現在每年分紅收入就超過2萬元,已還清大部分債務。
脫貧致富一個都不能落下。西藏山南市乃東區興辦特色致富產業,幫助殘疾人減貧增收,就是一個成功的范例。
乃東區澤當鎮澤當村地處雅魯藏布江、雅礱江交匯處,33歲的村民次仁因為腿有殘疾,不能正常行走。兩年前,他還要靠家人和政府養活。奇跡發生在2017年。經過培訓,次仁學會了縫紉技術,被山南民族藏帖爾手工業殘疾人福利有限公司錄用。這是乃東區民族嘩嘰手工編織專業合作社所屬的扶貧企業。如今,次仁每個月能領到1700元工資,實現了經濟自立。乃東區扶貧辦副主任郝磊告訴記者,像次仁這樣成功就業的殘疾人,在澤當鎮還有31位。他們依靠雙手擺脫了貧困,開始了全新的人生。
據了解,脫貧攻堅戰打響后,西藏全區篩選出城關區凈土、白朗縣蔬菜、南木林縣人工種草、隆子縣黑青稞、林芝藏香豬養殖、貢覺縣阿旺綿羊、芒康縣葡萄、高原特色牧業、班戈縣牧業科技產業合作園區、改則縣物瑪鄉搶古村牧業集體經濟合作社“十大優秀”扶貧產業,大力推廣。目前,全區已培育7家牦牛規模化加工企業、37家青稞規模化加工企業,年加工、銷售牦牛肉近2000噸、青稞9.5萬噸。
記者走訪了拉薩、日喀則、山南、林芝多地貧困農牧區發現,特色致富產業正在雪域高原蓬勃興起。2018年,西藏全區累計實施產業扶貧項目2142個,完工率達65.4%,實現產業脫貧21萬人;農牧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已達125家,農牧民專業合作社達8364家。
因地制宜激活致富密碼
青藏高原自然條件惡劣,生態脆弱,如何充分發揮雪域原生態的優勢,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幫助群眾脫貧致富呢?
“在產業扶貧中,我們注重立足資源稟賦和比較優勢,因地制宜發展特色產業,宜農則農、宜牧則牧、宜林則林、宜商則商、宜游則游,讓貧困群眾不離鄉、不離土或者離鄉不離土就能融入產業發展、增收致富。”曾佑志說。加大生態脫貧力度,發展生態旅游,讓貧困群眾吃上“生態飯”,正是西藏扶貧工作的一個重要著力點。
70歲的仁增日卓牽著自家兩只藏獒,每天守在清澈見底的羊卓雍錯湖邊。游人花10元可以摟著藏獒在湖邊留影。仁增日卓一天能賺200元。像仁增日卓這樣提供旅游服務實現增收的農牧民,在雪域高原上越來越多。
內地游人來林芝,都要去魯朗林海。魯朗林海位于魯朗鎮境內,海拔3700米,長15公里,平均寬1公里,綠樹接天,云蒸霞蔚,美不勝收。每年5月,林中杜鵑綻放,鳥語花香。最近幾年,魯朗通過發展生態旅游,讓不少農牧民實現了脫貧致富。
嘗到甜頭的農牧民,變砍樹為種樹,保護生態環境的積極性空前高漲。
45歲的魯朗鎮崩巴才村村民邊巴次仁每天吃罷早飯,就穿上黃馬甲,戴上紅袖章,背起森林消防裝備,與兩位同伴一起,出門巡山護林。像邊巴次仁這樣的兼職護林員,整個林芝市有4.5萬余人。
林芝市林業局林政科副科長李振華告訴記者,全市現有公益林專業管護隊52支300人,專職護林員421人,另外還成立了325個鄉村級森林防火義務突擊隊,隊員超過1.7萬人。
黨的十八大以來,西藏堅持把生態搬遷、防沙治沙等工程項目向深度貧困地區傾斜,用好國家生態補償政策,繼續增加生態補償崗位,新增崗位集中用于深度貧困地區。當地適當提高補助標準,讓更多貧困人口和邊際人口吃上“生態飯”;發揮國土綠化增收作用,大力推進國土綠化工程,實施消除“無樹戶”行動,扎實推進苗圃基地建設,通過成立貧困群眾造林合作社,廣泛組織貧困群眾參與防沙治沙、植樹造林,讓貧困群眾在生態保護中脫貧。2018年,全區各類專兼職生態補償崗位增加到66.67萬個,年人均補助從3000元提高到3500元。
以林芝為例,市政府每年從國家重點生態功能轉移支付資金中拿出10%,優先安排貧困群眾就近擔任生態護林員。僅兼職擔任生態護林員這一項,貧困農牧民群眾年人均就能增收1500多元。據林芝市巴宜區林業局局長格桑扎西介紹,過去5年間,巴宜森林面積、森林蓄積量、森林覆蓋率均顯著增長,現已建成三個自然保護區、兩個森林公園、一個濕地公園,林地面積達46.2萬公頃,活立木蓄積量高達8430萬立方米。
2018年,西藏25個深度貧困縣區達到脫貧摘帽條件,1808個貧困村退出,18.1萬人脫貧,貧困發生率降至6%以下。曾佑志告訴記者,為全力補齊基礎設施建設短板,西藏“十三五”時期規劃投資3062.8億元,面向重點貧困鄉村,加快推進水電路訊網、科教文衛保“十項提升”工程,正著力解決“最后一公里”問題。
“西藏的脫貧攻堅,中央支持前所未有,自身努力前所未有,取得成效前所未有。”國務院扶貧辦主任劉永富說,雪域高原減貧致富之路正越走越寬闊。(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記者 黃俊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