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十點半,宗慶后從外面匆匆步入浙江代表團駐地金霖酒店,未及喘息,徑直被引到電視臺攝像機前,采訪的記者早已拉開架式。
這位連續(xù)三次登上中國內地富豪榜的“首富”,略顯疲憊,深藍色的夾克衫,袖子有些長,他不斷把袖口往上挽著。前一天,剛到北京的他,就穿著這身衣服,開了一個規(guī)模不小的媒體見面會。
今年68歲的宗慶后,已連續(xù)三屆當選全國人大代表,而懸在他頭頂上的“首富”頭銜,不能不說給他罩了一層耀人眼目的光環(huán)。人們引以為談資的,還有他為女兒征婚這樣的“八卦”。
提起“首富”頭銜,宗慶后表情淡然,好似在說別人,“我沒什么壓力,因為我沒有權錢交易,我是一瓶一瓶賣水起來的,是不斷發(fā)展起來的。我們企業(yè)是透明的,報表都要上交給政府。”
“如果說媒體以前更熱衷我的‘首富’頭銜,現(xiàn)在則更關注我說了什么,是不是有價值,對代表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宗慶后顯然更在意自己的全國人大代表身份。
3月2日的北京媒體見面會,本來是小范圍的,結果,記者間相互通告,把會場擠得滿滿的。
“內地人在香港購買奶粉被限購,甚至有人被拘捕,您怎么看”、“水資源和食品安全問題很受社會關注,您有什么建議”、“房地產不斷調控,為什么房價越來越高?”問題一股腦兒地拋過來。宗慶后不慍不火,侃侃而談。
宗慶后是個“老代表”,有著兩屆全國人大代表的經歷。他說,“代表的參政議政能力很重要,履行好代表職責,關鍵是要把真實情況反映出來,提出合理的建議。”
“敢說真話,反映實情”,這八個字,從宗慶后當代表的第一天起,即成為他的履職原則。敢言、直言、善言,成為他的鮮明形象。有人私下嘀咕“有些話,只有宗慶后敢說”。
宗慶后認為這不是“放炮”,作為人大代表,有責任說實話、道實情。
2006年3月7日,十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上,溫家寶總理參加浙江代表團審議,宗慶后與總理面對面,直言不諱地對關于“十一五”規(guī)劃提出意見。
聽到宗慶后“拍磚”,會場一片寂靜。時任副總經理吳儀帶頭鼓起了掌,片刻,掌聲四起。針對宗慶后關于“十一五”規(guī)劃的意見,溫家寶當即要求國家發(fā)改委主任馬凱到浙江團進一步聽取意見。
會后,馬凱與宗慶后進行了交流。國家發(fā)改委發(fā)展改革司負責人又專程趕赴浙江代表團駐地聽取意見。
當了兩屆全國人大代表,宗慶后提出的許多議案、建議獲得采納、推進,這令他頗欣慰。
宗慶后調研中看到有鄉(xiāng)鎮(zhèn)政府貸款10億,他擔心拿什么來還。“有時上面領導下來,看不到真實情況,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好事、都是好話。作為代表,有責任把真實情況反映出來。”一次兩會上,宗慶后提醒注意地方政府借貸問題,“兩年后政府才加以重視和著手解決政府融資平臺問題。”
有網友評價說,就是喜歡慶后老總敢于講真話、說實話的風格。在娃哈哈集團1.8萬名員工中,宗慶后無疑是說一不二的“大家長”。如果說,宗慶后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樹起他“非常強人”的形象,那么,作為全國人大代表,則不折不扣地烙印著在市場風浪中淘洗出來的企業(yè)家本色,以及他性格中“率真、秉直”的基因。
一位兩會上多年追訪宗慶后的記者說,“他手里有‘貨’,說的都是真問題。”
今年兩會,宗慶后提交的議案、建議,已成熱門話題。他帶來了1個議案及10條建議,內容涉及稅收制度、城鎮(zhèn)化建設、知識產權、房地產及教育等關系國計民生的多方面問題。
作為企業(yè)界人士,宗慶后毫不留情地抨擊當前審批制度存在的弊端:政府管了大量不該管、管不好、管不了的事。
他好打比方,“目前的審批制度有點像準生證,只管能不能生小孩,一旦孩子生出,是好是壞、今后養(yǎng)得好不好,我們的審批制度是不管的,也管不了。”
以食品生產準入為例,一個食品企業(yè),除了廠房、設備籌備需要大量時間外,還至少要花大約三四個月時間去申領食品生產許可證。娃哈哈申請生產線,遇到同樣的煩惱。“我們同一設備生產另一類產品,又要新一輪申領程序,幾個月下不來,設備只能擱在那里。層層審批,易產生權錢交易、權力尋租,滋生腐敗。”他加重語氣:“行政審批制必須下大力氣改了!”
有人質疑,宗慶后是企業(yè)界大佬,當然要為企業(yè)代言。宗慶后不動聲色地說“我的企業(yè)是市場化的,它的問題靠市場解決,我沒必要為自己的企業(yè)說話。”他的代表角色定位很明晰,“作為全國人大代表,不是代表自己企業(yè)的,是代表全國人民的,還是要為全國的老百姓說話,反映真實的心聲和呼聲。”
宗慶后各地跑,所見所聞都成調研題材。他關切“80”、“90”后年輕人,認為當前房價過高,年輕人一輩子買不起房,也租不起房。他提出政府應該給每戶城市居民都享受一套經濟適用房的權利,“讓年輕人有個窩,才能夠安居樂業(yè)、安心創(chuàng)業(yè)。”
他提醒國家有關部門審視高校盲目擴張升級的行為,重視發(fā)展職業(yè)技術教育,為農村學生提供更多成才選擇;他不諱言當前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流向大城市,但這些農民并沒有解決市民待遇,社會保障缺乏,并沒有真正實現(xiàn)城鎮(zhèn)化。
雖然被稱作“首富”,而宗慶后自言是“弱勢群體”。作為民營企業(yè)老板,他大聲為爭取“民企”的平等地位鼓與呼。他呼吁,破除國有企業(yè)和民營企業(yè)身份區(qū)別,“國有企業(yè)”和“民營企業(yè)”、“公有制企業(yè)”和“非公有制企業(yè)”這樣的稱謂應當盡早予以取消。
“這不是為企業(yè)家私利所想,是鼓勵整個社會創(chuàng)業(yè)致富的積極性。”他撣撣自己的衣服,一笑,“說我是‘首富’,我實際上每天花不了什么錢的,大部分財富還是用來創(chuàng)業(yè)、解決就業(yè),財富終究是社會的。”
“政府要引導社會轉變對財富的看法、保護個人合法財產。最近幾年來不少民營企業(yè)家?guī)е敭a移民海外,令人非常痛心。”宗慶后已明確表示,他沒有任何外國籍,沒有綠卡,今后也不會移民。
去年娃哈哈企業(yè)上繳稅收68個億,宗慶后伸出手:“我的個稅交了3個多億,應該是浙江交個稅之首了,我工資不高,主要是持股紅利。”他哈哈一笑,神色坦然:“我是‘首富’,但沒有被‘仇富’。”
“在娃哈哈已實現(xiàn)全員持股,先富幫后富,促進共同富裕。把員工生活扶持好,讓他們對未來有希望,我認為就不會有仇富心理,反而會受到大家的尊重。”
宗慶后的一大愛好是讀歷史書,在歷史的映照下,讓他對現(xiàn)實問題有更多的深入思考,并且提出建設性解決問題的路徑。
兩鬢已斑白的宗慶后,至今每天早上7點上班,晚上11點回家。“腦子越動越靈的,要是歇個兩三年,恐怕話都說不清了。”
“宗總,你幸福嗎?”碰到這樣的問題,宗慶后還是一臉淡然:我事業(yè)成功很幸福,受到別人尊重也很幸福。
本報北京3月3日電
(責任編輯:韓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