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向海外，王衛的國際化大冒險

　　順豐要擺脫“價格戰”，與世界巨頭“爭鋒”。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李艷艷

　　王衛應該很討厭“卷”這個字。

　　“價格戰”下的內卷漩渦，國內快遞市場競爭白熱化，一度也讓他治理下的順豐控股陷入至暗時刻，甚至本人出面道歉。而今，海外又成為老對手們廝殺、開“卷”的新戰場。

　　近日有外媒報道，順豐計劃最快本月底在中國香港公開招股，預計募資額最少達10億美元。順豐此前已在A股上市，如果此番赴港上市成功，順豐將成為快遞行業首家“A+H”股上市公司。

　　國際化一直是王衛的重要戰略目標。他曾多次表示，順豐赴港上市主要是出于國際化考慮，希望進入全球化資本，未來能用資本方式快速擴張，且強調在國際化上要抓住機遇，“不能比友商走得慢”。

　　王衛口中的“友商”，包括極兔、菜鳥——前者，已于去年6月在港交所提交上市申請；后者，于2023年9月正式遞表，但在2024年3月宣布撤回港股IPO申請。此外，中通快遞和京東物流已于港股上市。當然也包括那些世界級巨頭——UPS、DHL、FedEx占據了全球國際快遞近九成的市場份額。

　　在世界舞臺，順豐緊隨其后。招股書顯示（根據弗若斯特沙利文報告），按2023年收入計，順豐是亞洲最大、全球第四大綜合物流服務提供商。2021年與嘉里物流并表后，順豐將國際快遞、國際貨運及代理、供應鏈三大業務板塊合并成供應鏈及國際業務。

　　從航路擴展、產品創新、業務布局到收購整合，順豐“出海”動作不斷。這背后，隱含著王衛要擺脫“價格戰”，與世界巨頭“爭鋒”的夙愿，同時也能順勢獲得出海這一結構性的紅利。無論是鄂州機場的建設，還是嘉里物流、DHL在華供應鏈等業務的收購，國際業務一直是順豐追求的第二增長曲線和探索藍海市場的核心發力點。

　　海外業務的快速增長，正成為順豐“回血”的重要力量。財報顯示，今年7月，順豐速運物流業務、供應鏈及國際業務合計收入為225.98億元，同比增長15.41%。其中，供應鏈及國際業務營業收入增長32.40%至63.70億元，該部分業務單月收入創2022年12月以來新高。

　　國際化既是風口，又是關口，充滿機遇的海外市場也伴隨隱憂。在電商及跨境業務的蛋糕面前，菜鳥依托于阿里，極兔傍上拼多多，京東自建物流團隊，相比之下，順豐還缺少商流的有力支撐。近幾年，快遞行業增長與電商市場繁榮密切相關，電商增速放緩也拷問著快遞巨頭的增長空間。

　　弗若斯特沙利文預計，到2027年，中國跨境物流市場規模達1714億美元，2023～2027年復合增長率為5.6%。國聯證券研報顯示，結合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2027年全球貿易金額將達到28萬億美元，中國進出口金額達6.8萬億美元，增速與規模依然可期。

　　近期，頭部電商平臺策略有所調整，或對件量增長帶來影響。據報道，淘寶弱化低價競爭策略，轉回按GMV分配；抖音將重點追求GMV增長，不再把“價格力”放在首位；拼多多也將GMV增長列為第一目標。如何適應不斷變化的競爭環境，新的增長點在哪兒，不只是順豐一家的難題。

　　加速出海

　　對于國際市場，王衛一直抱有很高期望。

　　從公開信息來看，順豐的國際化探索最早可追溯至2010年；2018年，順豐開始有計劃地推進相關業務。彼時，順豐與美國夏暉成立合資公司，并通過出資55億元（人民幣），收購了敦豪供應鏈（香港）有限公司和敦豪物流（北京）有限公司100%的股權，為后續的國際化發展奠定了基礎。

　　最受矚目的，當數對嘉里物流的收購。2021年，順豐斥資175.55億港元，完成對嘉里物流的收購。嘉里物流不僅是東南亞物流企業龍頭，僅次于極兔、JNE，業務范圍亦覆蓋全球59個國家和地區。收購完成后，王衛親任嘉里物流董事會主席及非執行董事。此番收購，被業界視為順豐全面吹響國際化號角的標志。

　　據雷鋒網，坊間傳聞，順豐曾用了三四年時間與嘉里物流磋商，王衛親自牽頭。起初嘉里物流出售意愿不高，直到2021年突然轉變態度。其中與行業環境和競爭格局變化關系很大。彼時，嘉里物流在泰國陷入“價格戰”漩渦，加之2020年利潤下跌，形勢所迫，嘉里物流不得不尋求“外援”。

　　當時，順豐的日子也不好過。投身極兔點燃的“燒錢大戰”后，2021年第一季度，順豐自借殼上市以來，首次出現業績暴雷，王衛出面向投資者道歉，并在同期開除了當時順豐集團的CFO。王衛當時承認了兩點，一是一季度沒有經營好，二是管理不善，并承諾“類似問題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并表嘉里物流后，順豐2021年的營收首次步入2000億“大關”。2022年，順豐迎來出海的高光時刻——國際業務營收占比從個位數躍升至22%。這一年，順豐國際電商專遞還開通了寄往新馬泰的服務。按照王衛的規劃，2025年公司要做到亞洲第一、全球第三，東南亞市場是關鍵戰役。

　　不過，在業內人士看來，這是一筆冒險的“加杠桿”式收購。這筆錢是順豐向美國摩根大通銀行牽頭籌組的銀團申請本金的貸款，合計不超過240億港元。而從財報來看，2020年到2021年，順豐的年度利潤連續下滑，從73.26億元跌到42.69億元，遠低于當時的收購對價。

　　收購后，王衛試圖通過高層人事和組織調整，解決順豐國際與嘉里物流的整合問題。

　　據雷鋒網消息，2022年7月，王衛親自牽頭，于泰國成立了KEXI （Kerry Express International）國際快遞業務委員會。有關重大規劃和關鍵資源投入等事宜，均由KEXI委員會共同討論和決策。但不到一年，KEXI名存實亡，幾經調整的順豐國際電商快遞事業部亦被解散。

　　據不完全統計，對于國際布局，除了收購嘉里物流，順豐至少做了如下資本動作：戰略投資美國貨運物流服務商Flexport、購買DHL公司旗下敦豪香港和敦豪北京兩家公司100%股權、戰略融資緬甸物流公司Kospa Limited、與印尼Triputra集團及本土知名電商企業成立新合資公司等。

　　2022年財報顯示，順豐的“供應鏈和國際業務”營收達到878.7億元，營收占比超三成，成為順豐集團第二大營收業務。很大程度上，對東南亞市場的覆蓋，為順豐的全球拓荒打開了局面。而從建機場、買飛機、開航線等一系列動作來看，順豐的出海之路依然延續了國內的重資產模式。

　　2022年，鄂州花湖機場正式投運，這是亞洲第一個專業貨運樞紐機場，標志著順豐進一步邁向國際化。2023年8月，順豐航空開通了“深圳-莫爾茲比港”國際貨運航線。據了解，該航線是順豐航空開通的首條大洋洲航線。隨之，順豐航空將形成輻射亞洲、延伸歐美、觸達大洋洲的新格局。

　　今年7月初，順豐正式開通從英國倫敦至中國的“門到門”快遞服務。這一新服務由順豐全鏈路承攬，打破了以往由第三方物流空運入境，再由順豐承運國內段的模式。同月，順豐國際與亞馬遜海外購聯合推出全新直郵服務，為跨境電商和國際貿易的客戶簡化清關流程，實現全鏈路物流追蹤。

　　在公司最新遞交的港股招股書及更早前提交的《關于籌劃發行H股股票并上市相關事項的提示性公告》中，海外擴張仍是順豐控股資本投入的重頭戲——“加強順豐國際及跨境物流能力”“進一步推進國際化戰略”排在其上市募資用途的首位。

　　順豐旗下同城配送業務則把香港作為出海試驗場。前不久，“順豐同城”以“SoFast”品牌正式登陸中國香港，首次在中國內地以外的市場提供即時配送服務。據財報，今年上半年，順豐同城即時配送業務實現營業收入39.6億元，同比增長18.5%。9月10日，順豐同城正式成為港股通標的。

　　增長焦慮

　　增長，是懸在王衛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環顧國內快遞市場，順豐的基本盤——國內中高端市場時效件業務的增長正在放緩。為了爭奪份額，快遞行業整體存在單票收入下降的趨勢，順豐也不例外。而今，一眾友商又從價格競爭，“卷”向了時效提升。去年以來，菜鳥、京東物流、中通等多家快遞品牌宣布提速。

　　在業內人士看來，賣掉豐網給極兔后，順豐的電商件業務還未有效發力。在該領域，一些競爭對手憑借更低的價格和廣泛的網絡，吸引了大量電商客戶，使得順豐在該領域的業務增長受到限制。如，在市場份額、服務價格等方面，中通、韻達等快遞企業不斷擠壓順豐的市場空間。

　　同時，還有新興業態的沖擊。伴隨即時配送、社區團購等新興業態的崛起，美團、餓了么等在即時配送領域占據較大市場份額，這些企業憑借自身的商流和配送網絡，對順豐的傳統業務形成沖擊；社區團購模式下，一些大型電商平臺和本地生活服務平臺也紛紛入局，進一步分流了快遞市場業務量。

　　隨著全球供應鏈重塑和中國產業轉型升級，加之跨境國際快遞市場和東南亞當地市場的爆發，全球化成為中國快遞物流公司尋求增量的重要來源，國內的老對手們海外相逢，再度開“卷”。除了順豐的資本出海路徑，菜鳥、京東、圓通等國內多家頭部物流企業都在加快國際化相關業務布局。

　　如，菜鳥經過多年的投資建設，已經將其全球智慧物流網絡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2023財年，菜鳥處理的跨境包裹總量超過15億件，服務包括1.33億跨境消費者、超10萬個商家及品牌。

　　京東物流亦加緊出海步伐。在海外物流基礎設施建設方面，2024年上半年，京東物流在美國、阿聯酋等地開設新的海外倉。截至6月30日，京東物流已在全球擁有近100個保稅倉庫、直郵倉庫和海外倉庫，總管理面積接近100萬平方米，海外供應鏈網絡覆蓋全球主要國家和地區。

　　而他們仍需面對更強大的對手——經過幾十年的積累沉浮，UPS、DHL、FedEx三巨頭占據了全球國際快遞近九成的市場份額，運力網絡遍布220多個國家和地區。短期內，其行業龍頭地位難以撼動。與之相比，出海的“順豐們”在供應鏈、運力、資源等方面仍有一定距離。

　　據《運聯智庫》，順豐發展30年，王衛每天工作14個小時再正常不過，還定期到一線收發快遞。有高管說，王衛是那種很有危機感的人，3個月沒有創新和變革，就會讓他有危機四伏的感覺。而今，其力推的海外業務已成為順豐第二增長曲線，但與之相伴的“拖累”和“痛苦”也不少。

　　盡管自建航線，能夠讓用戶的服務體驗更佳，但也需要承擔更多的成本。過去，靠一架架飛機、一座座機場，順豐在時效件領域積累起壁壘；同時，其運輸成本也由2020年的415億元增至2022年的1068億元。近兩年海外擴張加速，仍少不了重金投入，負債也在攀升。

　　眼下，順豐A股市值相比巔峰期縮水一大半。順豐控股也在招股書中表示，其業務模式涉及大量資本支出，包括為實現業務增長而購買飛機及設備以及建設倉庫、中轉場及產業園的支出，“而這可能不會在短期內產生回報，或實現預期的經濟利益，甚至不會產生回報或實現經濟利益”。

　　在嘉里物流并入順豐控股報表一年后，收購帶來的供應鏈及國際業務收入暴漲開始消退。

　　2023年上半年，該部分業務實現營收約302.83億元，同比下降36.31%。凈利潤則由2022年同期的盈利16.89億元，轉為虧損3.08億元。同期，嘉里物流國際貨運業務上半年的分部溢利下降82%，嘉里物流表示，主要由于全球需求疲軟、亞洲出口復蘇遜于預期及運費暴跌所致。

　　可見，海外市場的不確定性仍是一道門檻，但這并未阻擋順豐的海外擴張勢頭。2023年下半年，嘉里物流公告稱，計劃以2.5億港元再次向順豐出售旗下亞太區和歐洲從事快遞服務的若干附屬公司。截至此次收購，順豐在“收購嘉里物流”一項上已經耗資近180億港元。

　　對于港股上市平臺的需求，快遞物流專家趙小敏也提到，相比A股，H股上市公司能更方便地進行兼并收購，可以境內境外換股且并無強制業績承諾；換股收購境內標的只需事后備案，便于把握并購機會。因此，H股上市后順豐或能更自如地收購青睞的標的，向藍海市場發起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