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霞
近年來,在中國式現代化歷史進程中,各大城市秉承新發展理念,開始將城市街區空間改造與多元化藝術內容的介入相結合,“城市更新”這個專業術語也逐步擴容為一個空間活化與藝術跨界的新概念。這不僅體現在宏觀政策層面城市街區治理邊界的交叉延展,也表現為不同文化新空間的藝術介入實踐熱潮。
從某種意義上講,在街區治理的基礎上,城市文化空間的多元化內容創生,已上升為城市文化軟實力的關鍵性指標。在政府、企業和個人等多元主體作用下,基于城市空間活化的“新內容”“新業態”“新人才”等全要素生產率不斷提升,催生了以“藝術共創”與“文化共構”為引擎的城市文化新空間迭代升級。
與藝術家自發的社區介入實踐相呼應,國家文化和旅游部及各地文旅部門通過政策性工具,進一步推動了“軟性”城市更新項目的高質量發展。在這一背景下,很多空間文化項目快速發展起來,并成長為備受各方關注的城市文旅“網紅新品”、公共空間“文化爆款”。
與此同時,城市既有的專業劇場、美術館、博物館、文化館等常規文化空間也順勢而動,主動調整了自身的功能定位,快速轉型為多元化城市文化新空間的有機組成部分。
長遠來看,一座城市里充滿活力的城市文化新空間,不僅是當地居民的“家門口的遠方”,也應成為這個街區里最有魅力也最長久的“旅游目的地吸引物”。為此,城市更新背景下的空間活化議題,需要從城市空間“文化舒適物”打造與“旅游目的地吸引物”功能整合的角度,著力探索藝術介入的實踐路徑和創新發展問題:
首先,以藝術為工具,繪制城市新空間的文化底色。
每座城市都有自身明確的文化定位,并因此形塑了一個街區乃至一座城市的藝術介入走向。這也是城市更新背景下城市空間活化的第一層底色。
例如,在上海建設“亞洲演藝之都”策略下,不僅有藝術院團場館的創新發展行動,更有市場意義上的“演藝新空間”快速崛起。據2023年的統計,上海市授牌的100家“演藝新空間”,每月演出高達800場,月票房超過1000萬元,成為實實在在的文化消費生力軍。在上海諸多商圈內,白天的商業業態在夜晚自然切換為不同形態的演藝內容,成為市民特別是青年甘之若飴的文化消費“雙業態”或“多業態”。圍繞亞洲大廈等城市空間聚集示范區和《不眠之夜》沉浸式演藝品牌,上海市的演藝新空間創新實踐已遍地開花,成為“新海派”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無獨有偶,在“演藝之都”定位下,北京也以“大戲看北京”名品策略有效推動了本地街區空間的活化。其中,作為首都功能的核心承載區,北京市東城區以文化立區、以戲劇賦能,形成了宏觀、中觀和微觀相照應的整體性空間文化建設格局。在此基礎上,依托“會館有戲”“戲劇東城”等主題性品牌項目有效整合藝術家及藝術組織資源,鼓勵以藝術跨界的實踐路徑深度活化空間。顏料會館上演的《京城拍賣會》,利用NPC沉浸式演繹老舍曲劇片段,試圖吸引更多的青年觀眾走進演藝新空間、親近“京味文化”。
其次,以項目為抓手,校準城市新空間的文化調性。
不同城市的發展定位各有不同,在進行“軟性”城市更新創造性實踐時,并沒有現成的可以“一勞永逸”參照的標準化范例。例如,上海在發展演藝新空間、開拓美術新空間方面,具有明顯的“市場先導”優勢和“社區驅動”基礎。因此,在政府掛牌的新空間數量和類別方面,上海市取得了令人羨慕的空間活化建設成就。
其中,最具示范價值的是亞洲大廈“演藝新空間”集聚區的形成與發展。被譽為中國式“外百老匯”的亞洲大廈與上海來福士廣場等商業綜合體毗鄰,交通也很便捷,目前已經成為外地游客打著“飛的”來看戲的“旅游目的地吸引物”。在這里,有“老牌”駐場項目沉浸式音樂劇《阿波羅尼亞》,也有具有鮮明夜經濟特色的各類演藝娛樂項目,更有實驗性的非營利舞蹈劇場項目。可以說,亞洲大廈“孤篇蓋全唐”,以垂直的生態化演藝新空間布局,提供了在大都市有限的內城空間里進行有效文化光譜擴容的“上海經驗”。
而北京市在建設全國文化中心的過程中,則以“文化主導”原則,對地域色彩鮮明的城市文化新空間進行了支持。例如,北京市東城區的拾院工作室,依托“小而美”的胡同院落,在疊加“拾院”建筑美學、“小寒的四季歌”演藝美學和“胡同是甜的”生活美學等要素基礎上,打造出了薈聚展覽、音樂和甜品為一體的“胡同四季歌”這一品牌項目。
自2022年初創以來,該項目依托空間主理人主導下的“創意合伙人”機制,以“胡同”為“主角”,以節氣為“情節線”,形成了基于中國人時空生活智慧的“胡同新演藝”。在項目啟動期,參與的藝術家基本是以空間項目主理人的“朋友圈”為主,以邀約為創意載體。目前,該項目以開放的空間姿態和文化心態,在北京胡同的四季輪回中初步形成了一個基于長期主義理念的共構型藝術社群。在此基礎上,該項目“以整個北京胡同四季自然風景、古都建筑、城市地標為舞臺”,以小眾觀演群體為對象,共構了一個“聚落式、策展型、流動開放式的文化展演”范式。
再次,以運營為根本,推動高能量城市文化新空間的可持續增長。
如前所述,在城市更新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以來,優質的藝術內容介入已成為空間運營中最重要的活力因素之一。在空間項目生產方面,優質的空間藝術項目不能僅僅依靠政府的各級各類資金或政策資助,它還必須從商業運營角度找到更多“獲利”渠道,并在具體運作中保持藝術介入項目的頻次和質量。換言之,“為愛發電”等情感、情緒價值,或許會推動個體或小微民辦非企業投身新空間建設,但這并不能保證所有“善”的空間活化內容都可以“成活”,更遑論讓文化新空間獲得長線的人財物支持,以維系其發展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
在項目創生中,“新空間”在空間運營方面,還需要大量“懂藝術、善經營”的專業性空間主理人。所謂城市文化空間主理人,不但要像青年亞文化領域潮牌運營者一樣保持敏銳的時尚感知力,更要像劇院經理、藝術策展人那樣具有“高審美力”和文化擔當意識。在城市更新高質量發展語境下,大量涌現的城市文化新空間并沒有足量的適配內容可供應,處于低效“自轉”或“空轉”的狀態。這種情況如果得不到及時扭轉,在開啟時轟轟烈烈的文化新空間極有可能淪為另一種形態的“閑置空間”。基于此,為保證新空間、新業態的可持續發展,需要依托既有空間政策框架,進一步在培訓基礎上,建構完善的空間主理人機制,大力發揮藝術組織或藝術家介入空間的主動性、長期性和有效性,并盡可能在新空間內容生產與文化消費層面,提升并夯實青年群體參與的基數。
當“潮牌”頻繁植入新空間、當“新空間藝術”越來越潮,城市新空間活化的層次和維度也開始越來越多元。與此同時,在新技術、新思維刺激下,空間活化和藝術跨界的創意界限在“人”和“創意”的層面也一再被打破。未來已來,相信在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導入后,生活在都市各類空間氛圍中的人們或許可以因此獲得更多更豐富的空間感知力、文化涵育力和藝術創意力。
可以想見,在文旅深度融合基礎上,以主題性空間文化藝術項目為載體,政府、企業和個人等多元化空間運營主體,定會協力開創出一個城市文化空間整體營造的“大時代”。無論是樓宇、商場、車間,還是菜市場、小學校或老戲臺,城市更新進程中不斷蛻變的空間功能,使越來越多的新空間藝術項目成為可能。為有效“填充”城市街區量級增長的新空間,各大城市正在充分挖掘自身空間向度的優秀傳統文化資源、紅色文化資源、時尚文化資源和特色文化資源,在“四位一體”式文化資源融創的基礎上,逐步實現了以演藝新空間、美術新空間、沉浸式文旅融合新空間項目為代表的“點陣式”城市文化共同體。“人,詩意地棲居”,終將在空間活化和藝術跨界的“雙輪驅動”下成為可能。
(作者為北京舞蹈學院人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