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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在土樓,發(fā)現鄉(xiāng)村的詩情畫意

      2020年08月12日 10:00    來源:河南日報    張冬云

        “土壤像鋪了一層厚厚的羽毛,太陽臥在里面抱窩。臥在里面,使土壤發(fā)酵,使草木生根,使雛鳥破殼,于是孵出了春天,太陽便出了窩。陽光像柳絮一樣,到處塞人的鼻孔,碰人的嘴角。”1984年,78歲的蘇金傘為故鄉(xiāng)睢縣寫詩。

        36年后的庚子年,一個同樣柳絮紛飛的春日,我來到睢縣白廟鄉(xiāng)土樓村,再尋詩意。

        睢縣坐落在巨大的黃泛平原上,是國家扶貧開發(fā)工作重點縣,有建檔立卡貧困戶32373戶98032人。土樓村,位于睢縣城南10公里處,轄2個自然村4個村民組,全村301戶,總人口905人,貧困戶有133戶329人,風貌古樸,資源匱乏。

        在睢縣乃至豫東乃至整個黃泛平原,像土樓這樣平凡得只剩名字的小村莊,一抓一大把。唯其平凡,其破繭成蝶,才具有或可復制的普遍意義。

        土樓破繭化蝶,突破點是文化藝術扶貧。它把不識字的老太太打造成畫家,把破敗農家院變成藝術家工作室,村民、藝術家、基層干部逐步建立起藝術家社區(qū),之后,各種生意人和外來人口,將土樓衍變成嶄新的生態(tài)系統。土樓持續(xù)兩年的藝術村打造,像是一場創(chuàng)造力實踐,讓人看到了文化扶貧給脫貧攻堅注入的長久動力。

        蘇金傘的家在睢縣胡堂鄉(xiāng)周營村,和土樓村直線距離八公里。我在土樓,因畫意時時觸動詩情。這種詩情畫意,我原以為是土樓村民的“無中生有”,沉浸其中才發(fā)現,這片大地本身即深蘊畫意詩情,在新時代里,它被人們再度發(fā)現與煥發(fā)。

        這片大地上,雖然“很多歌消失了”(汪曾祺語),但“沒有一只鳥在這里撒過謊語,也沒有一朵花在這里騙過春天”。

        牡丹在紙上長出來

        一雙女人的手,手指粗短手背厚實生滿曬斑,指甲劈裂。這雙手捏著一管筆,在米色宣紙上,描出柔韌有力的線條,一朵花瓣繁復的牡丹,在紙上慢慢長出來。

        這雙手的主人叫杜雪梅,她52歲,身材粗壯,皮膚發(fā)紅粗糙,一雙細長的笑眼埋在厚劉海里。她站在一間大畫室內,身邊有三四個70多歲的老人正伏案作畫。

        77歲大字不識的李玉榮正用勾線筆勾線,她說:“花瓣好畫,葉子難描。葉子畫不好沒立體感。一個葉子先上四遍花青,再上四遍綠色,畫本身用赭石藤黃打底。”

        黃培云,76歲,頭發(fā)全白,戴老花鏡,兩手各拿一支筆在分染,這是工筆畫繪制中重要的染色技巧,一支筆蘸色,一支筆蘸水,將色彩暈染開去,形成由濃到淡的漸變效果。他細細地點染著一朵紅荷的花瓣。

        2018年4月26日開始,土樓村在這間大畫室內,開始培訓第一批農民畫家,學畫者上百人,學成者有二十余人,其中有不少是貧困戶。

        杜雪梅畫得最好,她還負責給大家賣畫,她說:“每年我能幫村里老人賣掉幾百幅,一個畫畫的老人一年掙三五千塊錢吧,經濟有改善,又比打牌說閑話強,是樂趣。”

        畫意詩情,都是美好的精神。當把工筆畫引入鄉(xiāng)村美育的范疇,色彩影響了村民,改變了村民,人活得支棱了起來有了精神,鄉(xiāng)村也改變了氣質有了韻味。

        工筆畫,又是怎樣助力貧困戶脫貧的呢?晚上七點半,土樓村西頭大舞臺下小廣場上,廣場舞音樂響起來了,蔣新舉站在領舞的位置,他身板瘦弱,動作靈活熟練。

        蔣新舉家是土樓村最后一戶脫貧的。

        2017年5月6日,蔣新舉突發(fā)心梗,心臟下了倆支架。當年9月,他從房頂上掉下來全身多處骨折,下了手術臺馬上進了ICU。2019年,他再度心梗,又下了倆支架。他的老伴王翠榮是甲狀腺癌,每個月吃一千多塊錢的藥。老兩口還都有糖尿病。2018年,蔣新舉家本已脫貧,因住院再度返貧。

        畫畫成了一束光,照進了兩個人凄清困頓的生活。村里的工筆畫培訓班開班時,老兩口坐在第一排聽講。王翠榮是文盲,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學畫時,老師拿筆她拿筆,老師停手她就不動。畫家老師們替換著教了三四個月,老兩口都能畫了。

        老兩口著迷了,“每天吃罷飯就來畫室,一塊兒說說笑笑,扎堆有氣氛。清早我在家做飯那一會工夫,他也會趕緊來畫幾筆。”王翠榮說。兩人畫畫,一年增收大幾千塊。2019年,老兩口脫了貧。

        除了畫畫的收入,土樓村精準脫貧的一系列舉措,讓老兩口真正實現了“兩不愁三保障”。

        蔣新舉掰著手指頭,一筆筆算:兩個人每月有300多元低保費,看病報銷70%。水電全免。王翠榮在村里有公益崗位,月收入200元。她去牡丹園薅草打藥,都是輕省活,一天掙50元。蔣新舉有退伍軍人優(yōu)撫金,月收入300多元。兩人是雙女戶,每月有200元計生獎勵補助。兩人幾畝地有租金,家里老院子出租每年有租金。

        蔣新舉說:“我白天畫畫練字,晚上去跳舞。白廟鄉(xiāng)辦了三屆油菜花節(jié),節(jié)會上有廣場舞大賽,我是村隊主力。老伴有時下地薅草,累了去畫畫,勞逸結合。”

        “好時候都讓俺趕上了。”

        書與畫,成為土樓村脫貧手段之一。更重要的是,書畫藝術作為一種創(chuàng)造力的實踐,令貧困戶感到我能用藝術改善甚至改變生活,這太讓人提勁了。

        土樓村的畫筆

        馮新芳揮舞著屏幕有裂痕刮傷的爛手機,說:“這是俺孩兒淘汰下來的,又不壞,為啥要換?”

        他揮著爛手機,一天帶好幾撥兒外地朋友在村里參觀。

        馮新芳是睢縣政協副主席、工商聯主席。“沒有他,就沒有土樓村的今天。”土樓村“第一書記”姬偉說。

        馮新芳作為縣領導有包村任務,起初讓他包四個,他說:“我包一個吧,我好好弄弄。土樓啥資源都沒有,臟亂差老大難,我就包它了。”

        馮新芳出生成長于山西農村,對于“三農”問題,他有深切思索。他說:“要實現鄉(xiāng)村振興,必須尋找新的長久支撐點。當下的中國,旅游度假康養(yǎng)時代來了,土樓村走文化扶貧路線,打文旅牌,才有發(fā)展的可能。”

        土樓文化扶貧,馮新芳選擇的破題之筆——教農民畫工筆畫。

        馮新芳不擅書畫,但對書畫一直有興趣,也有不少書畫家朋友。他去洛陽見畫家朋友,了解到畫工筆畫零基礎、上手快,需要的就是時間和耐心。他馬上想到:“能否教土樓農民畫工筆畫?學會后大家在家就能畫畫掙錢,還能陶冶情操提高素質。”

        農民不理解,大字不識一個,咋能學會畫畫?當地政府工作人員不理解,天方夜譚吧?

        馮新芳花錢從洛陽請來畫家團隊,在村里租院子,筆墨紙硯免費,挨個做工作,請大家來聽課。他還宣布畫成的畫,五塊錢一張他全部收購。有現錢掙,村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從屋里到院里,黑壓壓坐的全是人。

        三四個月后培訓班初見成效,培養(yǎng)出二十多個農民畫家,他們畫畫,也能掙點錢了。

        馮新芳不滿足,又盯上了村里閑置的大批院落,他建議無論大小院子,一年只收1000元租金,吸引書畫家入住。2018年下半年,建成了頭一批五六個畫室。書畫家們賣作品,薄利多銷,也能掙錢了。

        繼把不識字的老太太變成畫家,把破院子變成藝術家小院后,“我要把土樓村打造成以文化藝術為核心,吃住行游購娛為一體的新型文旅村,進而帶動整個白廟鄉(xiāng)的發(fā)展。”馮新芳說。

        從土樓村到文旅村,市場培育期很長,舍不得換新手機的馮新芳,已從自己的企業(yè)收益里,拿出不少錢捐助給土樓村。馮新芳說:“我要把不識字的老太太變成畫家。”他不是詩人,卻有著詩人的浪漫。

        以詩人的浪漫為發(fā)端,在土樓村,一個藝術家社區(qū),在各級政府有意引導下,自然地發(fā)生,自然地生長。

        你看,藝術家群體作為土樓新村民,來了。各類生意人作為土樓新村民,來了。

        鄉(xiāng)村讓城市更向往

        李玉芬養(yǎng)的三條小狗不認生,在來訪者身上撲來撲去。李玉芬說:“院太大了,我一個人晚上有點怕,養(yǎng)狗壯膽。”

        李玉芬的大院子,足有四百多平方米,矮墻墻面刷復古土黃色,繪滿絢爛牡丹花。院里種滿花和菜,架著遮陽傘和小茶桌。

        57歲的李玉芬是土樓村第一個農民工筆畫老師:“教了幾個月的畫,馮主席(馮新芳)說你留這吧,我就在這扎根了。2018年,六七月份我租下這個大院拾掇好,平時教畫賣畫種菜喝茶,日子過的美得很。”

        李玉芬來時,村里有幾十套閑置農家院,兩年過去了,46個農家小院被來自北京、鄭州、洛陽、商丘等地的藝術家租賃打造。最新落戶的土樓新村民,是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劉建,他租的院子,正在熱火朝天地整修著。

        外來藝術家群體落戶土樓,給村民近距離接觸藝術和藝術家生活模式,提供了契機。有些地方的畫家村,畫家和村民兩張皮,沒互動。在土樓,曾有上百名村民跟著畫家學畫,彼此工作生活有互動有交融,杜雪梅和李玉芬,還變成了好朋友。

        土樓村藝術家社區(qū)初成,之后,產業(yè)鏈條拉長,文化生態(tài)變得豐富,同時更具活力了。

        馬超,34歲,開一間二十平方米的工藝品小店,產品有手繪包、手繪鞋等等。“手繪需要工筆畫基礎,有四五個村民長期幫我畫,要價合理,合作愉快。”馬超說。

        馬超房租一年600元,無水電費用,經營成本極低。他生意最好時,一個月有兩三萬元銷售額,還有網店的線上銷售收入。

        隋紅星,55歲,本是睢縣縣城的裝裱師。他以每年千元租金租了農家院,辦了字畫裝裱工作室,裝裱收費較縣城便宜一半,但年收入依然達到六七萬元。

        張揚,26歲,是村中“餐飲服務業(yè)大鱷”,在村里經營西餐廳、鄉(xiāng)村酒吧和民宿。

        2018年春天,張揚在土樓村開了全縣第一家鄉(xiāng)村酒吧。這是一個普通農家小院,土坯墻,院內用粗木頭隔出門廊。室內設吧臺、卡拉OK等,頭頂罩著粗繩網,粗繩網上面,還是農家小院本來的葦席頂和木梁。

        “鄉(xiāng)村酒吧營業(yè)一年,每晚營業(yè)到第二天的凌晨一兩點,年營業(yè)額六七萬元,利潤達70%。說實話這收入挺出乎我意料的。”張揚說。

        張揚租破院子裝修成兩三處民宿,最貴的民宿“樂居”每天收費158元。民宿月純收益三千塊左右。

        西餐廳還在試營業(yè),其東側墻體是茶色落地玻璃大窗,室內是大吧臺和簡潔餐椅。比薩、漢堡、全家歡等套餐一應俱全,村中孩童不停來點餐,這些“農三代”,衣著飲食娛樂方式,和城市孩子幾乎沒差別。

        土樓各類新村民還在逐漸增加,村中廢棄老宅院即將消化殆盡。

        “土樓的新村民群體,給土樓農民帶來的收益是多方面的。一是租金收入。二是租客收拾院子,需要用工。三是有些租客不常住,要出資找人代管打掃。四是餐飲民宿的用工,都是村民。五是他們提供的多種業(yè)態(tài),讓土樓更宜居宜游。”睢縣白廟鄉(xiāng)副鄉(xiāng)長馬景云說。

        土樓將大量閑置民宅以極低廉的價格出租,藝術家改造民宅,令土樓村韻味初成。土樓之于藝術家,是強烈的懷舊,又是確切的現實。藝術家群體的棲居,如同在這片大地上,寫作而成新的組詩。

        除了藝術家群體,還有更多的業(yè)態(tài)在土樓自然地發(fā)生、自然地生長。這充分顯示出美好的鄉(xiāng)村生活就是產業(yè),就能長出新產業(yè)。

        土樓各類新村民群體,都是鄉(xiāng)村進步發(fā)展的重要力量。以前,“城市讓生活更美好。”在土樓,已出現“鄉(xiāng)村讓城市更向往”的逆城市化苗頭。

        美好愿景有了底氣

        看著現在氣質好顏值高的土樓,有誰還會想起它的前生?

        “第一書記”姬偉忘不了,白廟鄉(xiāng)黨委書記任巍忘不了,土樓村現任村委會主任蔣成啟也忘不了。

        2015年10月,睢縣計生委人事股長姬偉,作為睢縣第一批駐村書記來到了土樓,一轉眼,快五年了,他所有的工作日和大多數節(jié)假日,都在村里度過。他說:“第一印象太差了,它離縣城和鄉(xiāng)政府都遠,又不臨主干道。沒有集體經濟,村財政沒收入,村室里連桌椅板凳都沒有。村里到處是破院子,主街環(huán)境差,電線亂扯。青壯年都出門掙吃喝去了,留下的老弱婦孺,瞎白話的打麻將的,那叫一個亂。”

        任巍說:“在白廟鄉(xiāng),鄉(xiāng)長書記我干八年了,老大難。”

        土樓村現任村委會主任蔣成啟,那會兒還是個貧困戶,一天到晚作不完的難,一雙鞋子沾滿泥巴,騎輛破摩托到處跑著覓食。

        那時的土樓村,“一夜跨過溫飽線,三十年未進富裕門”,產業(yè)發(fā)展不足,經濟發(fā)展滯后,貧困人口較多。

        那時的土樓村,“一只木船停在水面,沒有撐船人也沒有乘客……從遠方回來的本地人,隔河看著自己的村莊,卻無法回家;而村里想出去的人,又不知從哪里出發(fā)”。

        姬偉來到土樓后,修村室,蓋廣場,裝路燈,拓道路,完善了基礎設施建設。之后的土樓村,面臨著謀發(fā)展的問題。2018年農歷新春,土樓確立了文旅村定位,經過兩年發(fā)展,土樓村全然改了模樣。

        蔣成啟難忘時代變革給自己帶來的改變。2018年他穩(wěn)定脫貧后,競選上了土樓村委會主任一職。站在村路上,他迎著太陽仰起棗紅的臉膛,笑出滿臉皺紋。為村里的大事小情,他騎著那輛破摩托,噠噠噠跑得更歡了。

        土樓確立“文旅村”定位后,著力于發(fā)展做強村集體經濟。

        先建光伏電站,再建扶貧車間,廠房面積三百平方米,前三年租金才一萬元,目的是把企業(yè)引進先運轉起來。扶貧車間務工者25人左右,多是本村婦女,年齡在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日薪五六十元。“村頭就業(yè)的好處,婦女們一邊上班,還不耽誤接送孩子做飯照料家。”馬景云說。

        土樓村北的中草藥種植基地,是村集體經濟重頭戲。它于2019年下半年建成,總共五百多畝地,種有牡丹、白芍、金絲皇菊等,給村集體帶來年收入三十萬元左右。

        土樓村集體經濟收入加一起,可能也不如發(fā)達地區(qū)農村一個小廠的收入,但對土樓非常重要。它已有力量給村里數十個公益崗位發(fā)工資,維護村集體正常運轉。已有力量助力村民致富,助力貧困戶脫貧,幫部分青壯年(婦女)回鄉(xiāng)就業(yè)或創(chuàng)業(yè),甚至吸引周邊農民投奔這兒。

        “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有一定量的村集體經濟打底,土樓農民畫家們,手中的那支筆,拿得更穩(wěn)心思更靜了。

        有一定量的村集體經濟打底,任巍對土樓的未來有更大憧憬:“有積累后,可以集中財力辦大事。土樓村西趙河口村,目前也在按土樓標準打造,將成為土樓文旅村聚落的一部分。土樓村西一公里是惠濟河十里生態(tài)走廊,當它和土樓文旅村聚落連在一起時,將會形成鄉(xiāng)村振興的新模式。”

        這,也將是政府主導下的藝術產業(yè)的美好圖景。

        無論是集體經濟的初見成效,還是“藝術產業(yè)時代”的美好愿景,都是土樓村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創(chuàng)造。

        一個精神煥發(fā)的世界

        土樓村內到處是微景觀,街兩側綿延著灰磚砌成的小花壇,可見紅磚砌筑的通透西式回廊,還有頂覆茅草的中式古典回廊。幾十處藝術家小院,以及西餐廳、小超市、工藝品店星落于村中,美。

        隨便走進一戶農戶家,院落清掃得干干凈凈,圈養(yǎng)著家禽也種著花草,廚房內有整體廚柜,戶外有水沖廁所。自豪的神色掛在村民臉上。農民畫家李玉榮說:“有幾個外地人來了,在街上說,這真好啊,咱幾個住一夜再走。我心說能有多好哎,還住一夜。”老太太咯咯地笑起來。

        偶遇一:初進土樓碰到的第一個村民,是位正彩繪墻面的中年男士,他在一面雪白墻體上畫著亮藍的水、濃綠的蒼松和火紅的楓樹。他是新村民名叫榮黎明。

        偶遇二:中午十二點半,村路上碰見一戴遮陽帽、拎保溫水杯的村婦,去村北頭產業(yè)園里上班。這已是村婦們的生活常態(tài)。

        偶遇三:著漢服拿扇子的農家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出了家門,奔向書畫公益課堂。

        土樓每個周末都有書畫公益課堂,已堅持了兩年,常有小孩子在門外等著開門。有了這個課堂,有天分的孩子不會被埋沒,沒天分的孩子也會得到審美教育。美是有力量的,美育也是一種“剛需”。

        從最早馮新芳“要把不識字的老太太變成畫家”的浪漫想象,到藝術家社區(qū)的建成,再到未來的政府主導下的土樓“藝術產業(yè)時代”,這個村莊正發(fā)生著驚人的改變。

        唯一不變的,是它的田園、河流、鄉(xiāng)野的古樸之美。

        難忘土樓村的一個平凡中午,在村中老宅院里午休。竹籬笆,青磚墻,雙坡屋頂上鱗鱗小黑瓦,一院子楊樹槐樹梧桐樹,桐花大盛,花香襲人,且開且落。一朵桐花砸頭上,花瓣輕裊,花蒂深褐倒顯得有分量。四周是鳥鳴,清晰可辨的是短促的嘰嘰喳喳,和悠長的布谷布谷。

        躺于綁在梧桐樹身的吊床上,看濃密枝柯間的嫩藍天空,聽樹葉在風里搖擺的聲音,滿地光影波動,如同水世界。竹籬笆外的大田地,青麥已結出沉甸甸的穗,一個多月之后,“麥地——天堂的桌子擺在田野上,一塊麥地”(海子詩),一場豐碩的收成等待著農人。

        忽然感受到平原鄉(xiāng)村農耕生活的素樸之美,美好刻骨,不須粉飾。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村莊,值得期待又憧憬。

        上世紀七十年代有部朝鮮老電影《鮮花盛開的村莊》,土樓村,正是比喻和現實意義上的鮮花盛開的村莊。鮮花盛開在大地上,也盛開在老百姓心目中。

        鮮花盛開的村莊里,村民擁有精神煥發(fā)的世界。

        姬偉對土樓村民重獲自信和尊嚴印象頗深,“我剛來村里時,村民見了我不好意思多說話。現在他們和外人交流自如,有畫家書法家來村里,村民會攆著說話,會要求合影。”

        任巍忘不掉一件事,土樓村文化廣場舉行了一次脫貧知識競賽,答對者獎勵一壺油和一袋面。坐輪椅的貧困戶劉西東準確答出后,說:“不要獎品,把它給更需要的人。”當問及現在的生活好不好?劉西東沖著話筒,大喊三聲:“好好好!”

        一次拒絕和三個“好”字,把任巍的眼淚都催下來了,他說:“原來年底各單位去土樓村慰問,慰問品不夠一戶一份,都不敢分。還有貧困戶扯衣裳不讓走訴苦,這也沒辦法那也要照顧。現在,這種場景再也看不見了。”

        農民需要有獲得感幸福感,土樓正在努力賦予。農民需要精神煥發(fā)的世界,土樓也正在努力賦予。一個精神煥發(fā)的世界,就是一個詩情畫意的世界。

        土樓的實踐,喚醒了沉睡的土地資源,和人的內在資源。我們看到了村民的內生動力,這是群眾的力量。

        后記:“這一切我們都不能拋丟”

        2020,中國決戰(zhàn)脫貧攻堅,決勝全面小康。睢縣545個鄉(xiāng)村在路上,睢縣的黨員干部在路上。

        為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睢縣努力下好“防返貧”先手棋。

        2020年3月14日,央視新聞聯播點贊河南,睢縣建立的針對脫貧戶防返貧監(jiān)測預警大數據平臺,被著重報道。疫情期間,睢縣預警大數據平臺上,新增加了“就業(yè)、農產品銷售是否受影響”等內容,信息采集由固定每月三次,變?yōu)殡S報隨采。

        “我們通過各行業(yè)的大數據分析對比,駐村工作隊入戶核實,將農戶劃分為紅黃綠三類戶實施動態(tài)監(jiān)測。紅色戶是返貧高風險戶,黃色戶是返貧低風險戶,綠色戶是無返貧風險的穩(wěn)定達標戶。返貧高風險戶被識別后,政府會馬上跟進一對一精準施策扶貧。”睢縣扶貧辦主任劉學軍說。

        睢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陳國生,曾長期主抓睢縣扶貧工作,他說:“睢縣防返貧警覺性一直很高。2019年3月27日,睢縣針對脫帽后防止再返貧,給全縣正式下文。之后,國家扶貧辦派人來睢縣調研。2019年10月,國家扶貧辦出臺了相關文件,在全國推廣建立防返貧監(jiān)測預警機制。”

        一方面防返貧,一方面追求高質量脫貧。睢縣縣委常委、宣傳部部長朱韶說:“睢縣基本實現了高質量脫貧,睢縣的健康扶貧、工業(yè)扶貧等,在全國也都叫得響。這給下一步鄉(xiāng)村振興打下良好基礎,給縣域經濟高質量發(fā)展打下良好基礎。”

        接下來睢縣的脫貧工作,仍有硬骨頭要啃。陳國生說:“目前睢縣還余1197戶貧困戶,共2774人。這些是難中之難、困中之困。縣委書記吳海燕提出,今年加強幫扶力量,副縣級以上干部每人包三戶。”

        睢縣各級政府工作人員堅守初心,無私奉獻,這一切的緣由,是因為面對這片土地時,他們心中回響著一個聲音:“不能離開我們的鄉(xiāng)村,不能離開我們的家,這一切我們都不能拋丟……”

        1935年,25歲的費孝通去了吳江縣開弦弓村做了一個多月的調查。1938年,他以此次調查為藍本,完成了博士論文,并很快出書,名叫《江村經濟》,副標題是“中國農村的經濟生活”。這本書,被稱作“人類學實地調查和理論工作發(fā)展的一個里程碑”。因為他通過關注一個小村落,關注到小村落背后“一個偉大的國家”。

        25歲的費孝通感嘆:“一個站在饑餓邊緣的村莊對誰都沒有好處。”由此發(fā)端,他一生都在探索中國農民的富裕之路。他逝于2005年。費老逝后15年,時光流轉到2020,中國決戰(zhàn)脫貧攻堅,決勝全面小康。

        中國鄉(xiāng)村,“是孕育中國悠久而燦爛文化的搖籃,也是培育中國共產黨成長壯大的地方”。不了解鄉(xiāng)村就不了解中國,沒有鄉(xiāng)村的振興,就沒有中國的崛起。無數個精神煥發(fā)的土樓,構成的,才是完整的強大的精神煥發(fā)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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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郭博文 )

      在土樓,發(fā)現鄉(xiāng)村的詩情畫意

      2020-08-12 10:00 來源:河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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